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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秋天,我儿时的一个好友跳楼去世了,据说是先去学校看了看儿子,然后喝了酒收拾了家里卫生,然后从16楼跳下去了,我肯定她是蓄意而为。
我和这个朋友怎么说呢,我们住一个胡同,她比我大三岁,上高中她学音乐考了一个民办本科,家里供不起,她就在我们校门口盘了个书店卖教辅练习册这些。
我们那个高中在镇上,是一所艺术高中,每年只有一个文科班和理科班,其他的都是学音体美这些,我那会学美术,也没什么理想,规规矩矩的念书,唯一的念想就是考个大学,最好是南方学校。
我高中所有的精神食粮都是在她的书店获得的,她听摇滚看世界名著,她给我推荐janis joplin ,gun n roses,greenday......一个个闷热漫长的暑假,我俩窝在她的书店里讨论《红与黑》《洛丽塔》,研究“艺术家的一百种死法”,冬天的时候,我一边靠在书架上看书一边看她温柔的在蜂窝煤炉上给我烤红薯,有时我也拿着画板给她画素描,我画的不好她开玩笑说我画的像死人的遗像。
2011年,我高考也不行,确实也没什么艺术天分,三本院校对于我们这种农村出身的孩子太昂贵了,只能走一个专科,走一步看一步。我去上学基本就没什么交集了。
上大学的时候我们高中搬到了县城,她那个书店也黄了,那一年她结婚了,嫁给了我们县城的一个挺富裕的家庭,我妈说男方给了6万的彩礼,她爸爸拿着钱给她弟弟新盖了房子。
后来就是我毕业工作回到了家乡市里,放假的时候偶尔回家,我妈也是随口说起来,说上次过节珍珍(她名字)来家里找你来着。我说哦,这事就过去了。
有一次端午回家,我妈包了粽子让我给邻居送一些,正好在胡同里撞见她妈,她妈看我回家了说让我在家多呆两天,说过两天珍珍也带孩子回来,我有点后知后觉,她都有孩子了,她妈说孩子都快三周岁了。第二天下午,她抱着她的胖儿子来我家找我,我们俩唠了唠家常,她结婚后就没再工作了,一直照顾孩子,她儿子似乎是有点什么问题,三岁了还不会走路,离不开人。
她说她羡慕我,上了大学有文化能有好工作,以后也能在市里找个好人家。我不知道说什么,加了微信留她吃晚饭,她说得回婆家匆匆离开了。
我俩加了微信也没怎么说过话,毕竟俩人已经不再一个生活圈子了,我有工作上的压力和烦恼,她也有家庭里的难处和困惑。
后来我上班卷进了一个刑事案件,我们办公室的小姑娘都判了缓刑,我也被牵扯进去,加上那会开始疫情,我就回了老家。
在老家和她的来往多了起来,她给我抱怨儿子的病情,感觉所有的生活都被拖累了,我给她讲工作中的破事,讲我自毁前途年纪轻轻就背上了犯罪记录。
疫情稍微缓解一点可以外出上班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又回到了市里开始了别的工作,她在微信上问过我什么时候回老家找我去玩,而我工作确实太忙了老是推辞,她也就没再问了。
我那会在教培行业,在市里最大的一家英语培训机构当老师,后来双减政策下来,单位要求老师必须要考教师资格证,我考过了却因为刑事记录认证不了,后来单位要给没取得教资的老师调岗,我就离职了。
离职后我和另一个没教资的老师俩人私底下办了个英语班,效益还行,除了周六日上课,平时也就备备课不怎么忙,我回家的频率也就多了起来,我们又恢复了频繁的往来。
有一回她去我家找我爸办点事,一问才知道我姑家的堂姐是我们县城特教学校的校长,她儿子先天脑瘫想送去那上学,当时她儿子都七八岁了,又矮又胖,还是不会走路,说话也不利索,她实在抱不动了幼儿园又不收,后来听说我家有这个关系这才来找我爸,好在这事比较好办,我爸打了个电话第二天她儿子就去上学了。
她的负担一下少了很多,有人让她生二胎,她笑笑不说话,我妈私底下说村里传言她怀孕的时候吃了药没给医生说实话才导致儿子脑瘫,但是又说她老公家里什么亲戚也有个孩子有点轻微智障,好像她老公那边有这方面遗传,这些我从来没有当着她的面详细的问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频繁的出入我家,给我送来好几箱高中没卖完的杂志,有《萌芽》和《我爱摇滚乐》什么的,我看着那些落满灰尘的一沓沓书籍,感觉自己特别没出息。
与此同时,双减政策一天天完善,加上时不时的疫情封城学生停课,我的英语班在2021年暑假结束就关门了。没了工作我在出租屋消沉了一段时间,她来陪我住了几天,我们挤在狭小的出租屋吹着电扇说一些有的没的,时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我在她的书店趴着看书,广播里的音乐响着大张伟的歌:寂寞围绕着电视,垂死坚持,在两点半消失,多希望有人来陪我度过末日~~风扇吱呀吱呀的转,醒来我抱着书往画室跑,去奔向我未知的美好前途。
她问我缓刑什么时候结束,我说得到2023年,她试探着问我,她说结束后咱们俩一起作伴去别的城市生活吧,假如我不要孩子,他们会不会恨我。
我无法回答她的问题,我二十九岁,执行缓刑,没有工作,没有结婚,前途未卜;她三十二岁,没有工作,全职主妇,带着一个脑瘫儿子,我们似乎被困住了,我想起上高中的梦想,考一个南方大学,离开这个贫穷的村子,可家乡像一个魔咒把我们圈起来,让人无法逃脱。
她给我说她婆婆逼着她生二胎,老公问什么话也不吱声,她妈四处借钱给弟弟娶媳妇,又说她过年给了家里5000块钱,被他爸拿去买了什么保健酒水,她又说想离婚回娘家住一段时间,她妈说你离婚了别回来住,我嫌丢人。
我无法消化命运抛出来的难题,甚至开玩笑说咱们一起跳楼吧,她说行,我知道一个方法,喝大了跳楼没有痛苦,我说跳楼摔死的场面太血腥了,脑子的浆糊都得流一地。她说我要是死了,你记得给我多烧点纸钱我暗中保护你。
那年秋天她儿子发烧被学校送回了家里,全家一起隔离俩星期,隔离结束后,我妈说她去我家给我送了一个本子,我后来打开看是我高中我都记不得的落在她那的一个速写本。
然后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晚上,我爸打电话说珍珍死了,我那天刚面试了一个工作准备入职,接到我爸的电话有点不知所措,我问需要我回去吗,我爸说你就别回来了,也不沾亲带故的,我去帮帮忙就行了。
她死了,我的心空落落的,好像我的心缺失了一部分再也无法完整了,疫情结束了,我的缓刑也结束了,我自由了,可是她却不在了,好几次回家我拒绝经过那条胡同,我怕碰到她妈和她弟弟,我怕想起很久以前她在家等我,我们一起去高中,我去上学,她去旁边的书店,然后晚自习放学,她在书店无聊的等我一起回家,历历往事仿佛是昨天。很奇怪我有时看着高中时代的旧书想起从前的一幕幕忍不住嚎啕大哭,我有好长时间不敢听《静止》那首歌,我一听就忍不住流眼泪,可我一次都没有梦到过她,我想是不是她已经把我忘了,我想让她忘了我,忘记我们在一起各自经历的破事,我很抱歉当时面对她的求救没能提供帮助,我当时也深陷沼泽,我想让她忘了我,又怕她真的忘了我,我很想念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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